老卞在单位里是个“土财主”，大家心知肚明的。尽管说公职人员不能经商，可老卞的家属是无业游民，家庭主妇。早年大伙还在为一间宿舍还是两间宿舍，带不带厨房的，争得面红耳赤时；老卞的老婆就东借西凑，买了小城第一批的商品房。那时房价几百元，大家都笑老卞傻，单位宿舍小是小点，租金却是少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。老卞天生就是哭穷的货，他说：我是单职工，宿舍只能分一间，一家四口也住不下呵！再说了，住在单位宿舍，你们吃香的喝辣的，不是光吊我们家孩子的胃口吗？会把孩子娇惯坏的呀……

老卞一家欢天喜地搬了新房，孩子还小，老卞很严肃把孩子叫到跟前：重申两句话，一句是这新房子是向房东租的，不能在墙上乱涂乱抹；一句是我们家还很穷，这些家具电器都是借钱买的，你们要爱惜。末了，还是老调重弹，好好读书，勤俭节约！

大女儿上一年级，似懂非懂；小儿子还在读幼儿园，一脸懵逼。但老卞还是坚持日日讲，月月讲，家里节俭得不浪费一根针、一滴水。老卞老婆虽然乡下婆娘，斗大的字不识一萝筐，却极具商业头脑，天生有经营的敏锐。她始终踩着小城房地产开发的脚点，小城商品房开始建“品质小区”时，她又跟上了，卖了旧房买了新房。同面积换房不说，还小赚一笔，掘了“第一桶金”。

老卞严令妻子守口如瓶，对内对外只说租房。孩子们也欢欣鼓舞，只晓得房子越住越大，管它租不租的。老卞单位的人也是听到了风声，但不点破他。大家都知道他成天哭穷，抠抠索索，有时凑个份子“抓老鼠尾”他从不参与，大多蹭蹭饭而已。老卞生性节俭，有时俭得让人不可理喻。

譬如有件事就让人费解，那时工作都是发现金的，装在信封里写上王五马六，上出纳那一一取走。老卞取了，工资基本不动，全额上交老婆；平时身上一分钱不带，有花钱时向同事借，等到月底或季度发奖金时，再一一还给人家。几乎单位的同事都借了个遍，男同事大度无所谓，已经习惯了他的哭穷和借钱的嗜好；女同事就不干了，远远看见老卞，绕着道就避开了。老卞也不理会，依然我行我素，谁跟他说让他出钱随份，他就跟谁急！

老卞的老婆可没闲着，炒房炒出瘾来了。买了卖，卖了买，十来年功夫倒腾下来，谁也不知她赚了多少钱。反正小城里的中介，隔三岔五总请她吃饭，俨然已经是小城里炒房业界印“大姐大”了……

老卞还是对家里的孩子严防死守。他顶顶看不上那些炫富的“富二代”，经常套用过去一位伟人说的“崽卖爷田不心疼”，说是富不过三代，创业难守业更难！同事倒是赞同认可他的观点，问题是老卞走向另一个极端，太爱装穷了，好像怕谁要向他借钱似的。

大女儿上中学后，寒暑假必须去勤工俭学，赚够下学期自己的生活费和学费。女儿多少知道妈妈在炒房，可老卞两口子信誓旦旦说亏了钱，又整天在孩子们面前长吁短叹的，两个孩子也就信了，以为家里又摊上债务，更加省吃俭用。老卞的乡下兄弟看不过，经常说他不应该苦了孩子；老卞不以为然，威胁兄弟倘若透露秘密，必定断绝来往。乡下兄弟无可奈何，只能是避而远之了。

老卞的一儿一女在学校穿的用的，比其他同学就寒酸了不少，久而久之，同学老师不明就里，都以为他们家穷得快揭不开锅了。个别好心问之，偶尔还资助一下，女儿也收之安然。老卞知道后也没什么反对，只叮嘱女儿谢谢人家。

大女儿还算争气，勉强上了个二本，到省城读大学去了。她比人早到一个月，去城里打暑假工。小儿子成绩不咋地，在初中混个下游生，成天让老卞堵心。

有一天，儿子的班主任来电话让老卞去一趟学校。老师说，卞家长，你儿子没闯什么祸，就是老说家里困难。经常向同学老师借钱，自己班上借了不还；又借到其他班上去，搞得成天有人来班讨债，都搅成一锅粥了！

老卞说我们家困难不假，可我每月都给零花钱呵，而且学费书费还是保证的呀……他气急败坏找到躲在学校厕所边的儿子，责问他怎么回事？！

儿子一番话，差点让他晕倒：儿子说他把家里给的钱都攒起来了，以备将来家里没钱时顶上。先借别人的用，将来长大赚钱再慢慢还……

老卞霎时呆住，一时语噎，说不出话来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