副队长老邓带着几个队员例行巡查，开着城管执法车在小城的老城区，已经转过一圈了。“创城”检查在即，老城区几条街又窄又挤，脏乱差是顽疾，成为创文明城市的“软肋”；局里责令直属中队加强巡查整改，老邓和队长各领一路人马，起早贪黑睁大了眼睛，绷紧每一根神经睃巡街上的角角落落。

     从渔浦街到老西门一路缓行，老邓又看到商铺林立的街上，整齐直溜的人行道行人匆匆，还好，最近整治还是很有效果的。老邓心里很满意，如果这样成果能巩固，检查不会出大的乱子。经过"挑一"扁食店时，又发现那个卖菜的老人了。

“邓副，你看，卖菜的老人又来了”车上队员小杨子眼尖，老远就看见，大声喊道。全车人的目光齐刷刷聚焦左前方，卖菜的老人的菜担还是肆无忌惮搁在人行道上，围着几个买菜的市民。那幅情景好比在干净的白布上沾了一窝烂泥巴，显得刺眼又不协调。

又是这个老人！老邓边叹气边让执法车靠过去，今天无论如何不能让他在这添乱，局领导等下还要陪市领导自检巡视，如果发现这里占道摆摊，老邓又要受局长一顿臭骂！

小杨子气哄哄地说："邓副，干脆把他菜担没收得了。去年省里来考评，也是他惹的祸，害我们这辖区被扣了分，绩效奖金都没了……”

其他几个队员也都异口同声附和着，老邓没吭声，做了手势把大家的嚷嚷压了压，说道：“先过去看看吧！”。小杨子和车上队员心里就有了嘀咕，感觉邓副有些“软脚”，对这个老占道卖菜的老人过于宽容，不定还是什么乡下远房的亲戚也可能的……

     老人正忙着称菜收钱，全然不知旁边停了一辆城管执法车。等老邓他们一行人围上去时，方觉不妙，跟买菜的人说：“不要称不要称了，你随便给吧”。小杨子一步上前，三下两下把他手里的称子收了。老邓说：“老人家，你怎么还在这卖菜？前个礼拜不是跟你说过嘛，现在是创城迎检阶段，占道摆摊是不允许的”。老人一把抹下旧草帽，哈着腰，陪着小心说：“邓队长，对不住对不住，菜地的菜长成了，不割了卖浪费呀；再说，乡下人也没什么收入，老太婆抓药也急着用钱。我就……下次不敢了，下次不敢了！”小杨子气不打一处来，就要搬菜担子，几个买菜的市民不干了，纷纷责问：城管怎么这样子？老人年纪这么大了，种点菜卖卖又能怎么样？！老邓制止了小杨子，对老人说：“这样吧！你跟我们走，拿到农贸市场卖好了……”老人一听往后缩，说是不去农贸市场，这些菜都卖了也不抵交摊位费啊。老邓好说歹说，老人才同意跟他们走，到一个小区里把剩下的半筐子空心菜卖完。

去年省检考核时，检查组经过渔浦街，在家园超市前，老人慢悠悠挑着一担青菜叫卖，被检查组碰了个正着。猫在街边小巷里的老邓他们急吼吼地给老人打手势，示意离开；许是老人家老眼昏花，竟然视而不见，还把菜担子放下，兀自开张生意了。事后，老邓的这一个中队的绩效飞了，把队员气得直哼哼。不久，局里来调查，说是卖菜的老人是邓副的乡下亲戚，邓副下不了手，默许他在渔浦街占道摆摊卖菜。事情的结果当然是子虚乌有，队长与邓副是同一年的兵，又都是军转干部，有次聊天时，就很奇怪问他，这老头到底跟你是什么关系？老邓呵呵笑了，答道什么关系都不是，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！队长觉得不可理解，摇摇头表示猜不透，按理说老邓执法一向干净利落，军人风格，怎么遇上这老头就磨磨唧唧，婆婆妈妈的呢？

接下来的一个月里，老人还挺配合的。偶尔在小区，偶尔在二层街后面卖菜。老邓他们巡查时也看到了，小杨子意思处罚他一次，保准不敢再来了。老邓只淡淡说了一句：“算了吧，跟一个老人家较什么劲？没出来捣乱就好，随他去吧……”

创城迎检有惊无险过了关。老邓他们直属中队被抽调到市里一个重点项目工地，协助搞保护性施工。项目所在地离城区有十来公里，中队执法车来来回回地跑。

那天工作完成收队早，邓副对小杨子他们说：“我带你们去看个人吧”。车子拐进一个小村落，在一座歪歪斜斜的旧房子前停了下来。屋后的篱笆吱吜一声，钻出一个戴草帽的老头，正抓起围脖上发黑的毛巾擦汗呐。这不是那个卖菜的老头吗？小杨子一下就认出来了。可能老人对不速之客有些紧张，居然嘿嘿笑着，说不出话来。

老邓笑着对老人说，老人家别怕，我们下乡路过，进来讨杯水喝。老人顿时乐了起来，热情把大家迎进屋。房子说是两层，实际上只有一层半。三间房里最主要家当是农具和几口大缸，厅堂摆着一台老式大块头电视机应该是最值钱的电器了。土墙上工工整整糊着一排小孩子们奖状，显然这家虽然寒酸，但孩子的成绩应该不错。里屋躺着一个老依姆，从侧背枕头上的花白头发上判断，年龄不轻，而且还是久卧床的病号……

老人给每个队员倒了碗凉茶，就张罗着要煮饭给大家吃。老邓他们坚决不让，老邓告诉老人，创城过了，但占道摆摊还是不允许；今天顺道过来，是想找老人家商量一下，找个固定摊位卖菜……

小杨子自告奋勇说：“这事包在我身上，农贸市场管摊位是我同学，看能不能特事特办，免收摊费了……”。

回城路上，大家心里沉甸甸的，一句话也没说。老邓打破沉闷，说道：老人家不易啊，儿子病死了，儿媳改嫁丢下两个孙女；老伴又得了重病……七十多岁了，两分菜地就是他的主要收入来源。我也是前年下乡，偶然知道他是这个村的人……